我的血透人生

    ——痛苦中覓路

    一個尿毒患者的在線日記

    7月9日星期日雨

    想著今天星期日，父親可能有人照看，因此沒有坐車去看他，這樣難得清閑一天。這些時間為父親害病的事，來回跑來跑去，也沒有心思靜下來想些什么。只是每次看著父親，就覺得傷心，想著他艱難而無為的一生，再想想自己的一生，心中總有無數感慨由然而生。父親生在亂世，本有機會有一番作為，可命運偏偏作弄他，在人生最好的時間，被疾病弄得只能在病榻中度過，境遇越來越差。到了晚年本可過上相對好的日子，可身體又變得不好，加上他自己也不善經營自己的生活，以至越發狼狽。如今整天躺在床上，動彈不得，已是身不由已。說實話，有時看到父親這樣，覺得他要是去了，或許從身心來說，反而是種解脫，可從做兒女角度，又不能不盡量延長他的生命，雖然明明知道這樣他會受更多的罪，也只能如此。

    7月10日星期一雨

    今天起床后，本想到大冶醫院去看父親，還沒出門接到大姐電話，說讓我先回家去，她去接母親看父親，讓我替看半天門，看她說得緊急，我趕緊趕車回去，在大冶轉車時，我把手機拿出來看時間，卻看有個電話沒接，是大姐的，一問她叫我先不回去，先到醫院。我只好從車上下來，先趕到醫院。父親的狀況似是更加不好了，床頭上又加了個電子監測器，似是即時監測血壓心跳呼吸的。不過他吃飯尚好，但還是要人喂。我到后不久，母親和大姐也到了。因處方單超過每天百元錢，又要找院長和衛生局簽字，這些事原是大姐夫做的，可他今天沒空不能來，只好我去找人了。好不容易爬上五樓，院長卻不在，找電話和哥商量，他讓我打電話找，我找到電話號碼打電話，卻回報說已關機，只好等下午了，護士告訴我，下午院長在專家門診。中午我買了父母吃飯，下午上班時趕緊到專家門診等著，等到上班卻聽那里護士說，院長請假下午不來上班了。

    不得已，我只好拿著處方單回來，這時時間已不早了，我還要送母親回家去，接著自己還要趕回我住的地方。在路上碰到父親科室的主任醫生，他說今天無論如何要給父親把藥用上，聽我說院長不在，讓我再去找醫保主任簽字，我只好再去找醫保主任，說了不少好話，他才答應簽字，剩下到衛生局簽字，我打電話交給了哥哥。時間不早，我趕緊帶著母親去坐車，送她回家，到家后我還不能空著，又翻箱倒柜找父親的照片，哥說他眼看不行了，讓我找張他的照片準備著，找好照片，我又幫著母親炒了個菜，這時已經五點多，我趕緊走坐車回去，怕鄉下沒有車回城了。還好我到車站不久就有車來，這樣一天下來，人累得不行，晚上也不想自己弄飯，就在外面隨便買點吃算了。

    7月11日星期二晴

    今天難得在家偷閑一日，休息得多了，身體感覺自然要好些。經過一年多的建設，我們這里的新集貿市場終于建成使用，從此買菜避免了晴天酷日雨天滿腳泥的苦難。

    7月12日星期三晴

    今天上午透析，天氣一晴下來，又炎熱起來，雖沒感到太多不適，可體重還是增加了5公斤。脫水的過程是漫長的忍受，好呆下來沒有抽筋。下機時接到大姐夫的一個電話，讓我心情很不愉快，不知是否受此影響，下機后頭暈得很，一直到家后都是如此。勉強弄了中飯，睡上一覺，才覺身體和心情好些。

    7月13日星期四晴

    今天想去而沒有去看父親，人老覺得精神不振，只想睡覺。去看父親又起不到什么作用，只是看著他難受。父親住院20多天沒有任何起色，倒是病情越來越重了。晚上哥打來電話，說白天他一人送父親去做B超，沒有人幫忙，只好請人抬父親，言下之意，似有責備我的意思，可我自己有病在身，心情也不好，所以根本不想動。可不管怎么說，明天還是要去醫院看父親的。

    7月14日星期五晴

    今天氣溫還是很高，我早晨坐車到大冶看父親，父親狀態仍不怎么好，聽護工說，昨天還昏迷過。不過今天他還人還清醒，看他清醒，我和他商量治病的事。他的公費醫療只能用到三萬，馬上要到了，以后只能自己掏錢，我說準備錢繼續治療，可父親卻不同意，說要出院，讓我好難受。今天我一人到街上，悄悄做了一件事，那就是把父親的照片找人畫像，本來這事是哥辦的，他說自己感冒了，讓我去辦，這也是不得已的準備。可父親雖然八十多了，身體病成這樣，可他似乎還沒有一點交代后事的準備，這有時讓我很為難也尷尬。雖然我明知這樣想并不對，可事到如此，不事先作些準備，也是不能的。

    7月15日星期六晴

    想著父親，心情總是不太好，看著他的病體更是難受，又不能幫上什么忙，自己還累得不行。而他看到我，就找我扯皮，鬧著要我讓他出院，可這是我能力以外的。有那么兄弟姐妹，我根本作不了主，再說我明天就要做透析了，今天自己的身體狀況也不是那么好，今天起來臉又腫了，就這樣四處跑，總是感覺很難堪的。

    7月16日星期日晴

    今天透析，接我的司機換了人，這對我們這些的病友，可能是個很大的損失，因為以前的司機，是個有愛心，也很負責的年輕人。新來的司機，雖然看上去也很老實本分，可能是年級大了，顯得有點笨拙，對路況也不熟，常常走了一半，才想起要改道。我問他，才知道原來他并沒有專門地開過車，只是在修理廠開車送過配件什么的。

    今天該死的體重，又增加了5公斤，水總是來回奔波中，不自不覺地增加，在這樣炎熱的天氣里，出門不喝水，簡直是片刻難待，可自已雖然出汗，但排出的水分，卻不足以抵消喝進的水分。好在透析過程中，平靜地堅持下來，沒有出現抽筋的現象。可下機后還是頭暈，這卻是沒法的事。

    今天護士，讓我們把這個月的錢預付了，原因是醫保現在每次透析，都要馬上與醫院結帳，而非過去一月結帳，真是麻煩。每個月近六百元的透析自付費用，對我們這些幾乎沒有什么收入的病人來說，真是筆沉重的負擔，可這樣的日子，還得一天天地過下去，不知道那時才是盡頭。

    7月17日星期一晴

    今天本來想回家去看母親，可哥打電話來說，今天父親可能要出院，不得已早晨我先到醫院再說。到醫院大姐夫在那，哥有事沒來，讓嫂過來商量。看到這種情況，父親再也不肯住院，從今天起，他已經不肯打針吃藥了，我只好說讓父母都到我來去，我和母親共同照看父親，剛開始父親說什么也不同意，可在大姐夫強有力的說服下，父親終于同意。可不久事情又起了變化。

    下午嫂過來商量，大姐夫問嫂能否把父親抬到哥家住，嫂子出人意料地同意了。可前提是要有人照看，她不方便照看父親的生活起居，哥上班又忙。嫂子不久就走了，我和大姐夫還等在那，因為護工下午有事沒來，要等他來，我們才能走。這時嫂子又打電話來說，父親到她家，不能請人照看，得自已家人照看，否則他們會不放心，這樣父親出院的事又拖下來。

    7月18日星期二晴

    今天很早就趕到醫院，在那里過的早，一到病房，大姐夫就等在那里，拉著我就走，說你不是要回去看媽的嗎，現在就去棲儒橋，我也不知怎回事，就跟著他，叫了輛的士，來到母親住的學校。

    一到學校，見到母親，大姐夫就迫不及待地，讓母親收拾東西，同我們一起到城里，到哥哥家去照看父親，可母親越說越不同意，直到哭了起來，大姐夫著急，發起脾氣，可母親更不肯同意，這樣我們這趟只能是徒勞而返。回到大冶，大姐夫直接回家，我到醫院。給父親買了中飯我才走，這樣下午我難得睡了會，人感覺精神要好得多。

    7月19日星期三晴

    今天是非常炎熱的一天，可一早起來，我不得已又坐車回家去看母親。昨天回去得匆促，沒給母親帶什么菜，母親說她的菜吃完了，她又不會出去買。頂著炎炎烈日到家，母親說父親的菜地，還有什么菜，也不知道。她看見一條長蛇在菜地出沒，她便不敢去菜地了。我只好和母親一起到菜地，菜地也沒有多少菜，只是還有些毛豆角，我和母親二人很忙亂一陣，才把它們弄回家。回到家又開始摘菜，接著弄飯炒菜，出了不少臭汗，才算完成。可中午我只吃了一碗閑稀飯，好久沒吃母親煮的粥了，比起外面賣的那稀水般的粥，確實有味道多了。

    下午二點多，太陽最毒的時候，我回到大冶市里，怕自已中暑，買了一大塊西瓜吃。我這時趕到城里，是為了取上次的畫像。像畫好了，不是很像，可人為的東西，畢竟不能和機器相比。拿到畫像，我問哥怎辦，哥讓我送到他家里，嫂子在家。渾身出著汗到哥家，嫂子讓我在那吃飯，晚上好給父親送飯。父親一看我，就逼著我接他出院，還問我要了一百元錢，我不知他干什么用，擔心他會出什么問題。可時間這時不早了，我得趕回自己住的地方，來不及思量那么多。

    7月20日星期四晴

    今天上午透析，昨天晚上自己身體就腫得不行，到今早還消了一點，可到醫院一秤，還是長了5公斤，這樣下去真怕自己心臟受不了，可在這樣熱的天氣，人見了水，就像見了命一樣，又怎樣控制得住，也許在家不出門能好點，可我能嗎。好在透析過程還算順利，回到家犟著弄完飯吃，剛上床睡覺。電話鈴卻響了，居委會主任打電話來說，有個記者來采訪來我，我是一百個不愿意。因我早已習慣了平靜的生活，不想被打擾。可拗不過對方的一再堅持，只好答應。

    這次來的記者，是個身體很強壯的小伙子，充滿活力。他在此呆了近二小時，問了不少情況，也上網看了我修改過的日記稿，他說要把采訪我的篇稿，寫成有份量的稿子。可這反而讓憂心忡忡，我不知將會給我生活帶來什么改變。

    7月21日星期五晴

    還沒起來，就接到哥的電話，讓我過去。可等我到醫院，大姐和嫂子還沒有來。哥和大姐夫今天都不知到那里去了，父親出院這事，只能讓我們三人來做主了。我還是讓父親到我那里去住，父親那天答應了，今天卻變了卦，那里都不去，非要回鄉下中學，要回棲儒橋去。我打電話給母親說，母親說回去怎辦，她又不會炒菜，又不會買東西。可在父親的頑固下，誰勸說也沒有辦法，只好由他自己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