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節將至，預期的輕松沒有到來，很多人卻成了轉得更快的“陀螺人”，年前一刻不得閑，心理深陷焦慮漩渦。怕落后，怕被邊緣化，怕被社會拋棄……效率優先的現代生活，忙碌緊張成了都市白領無法逃避的年關狀態。

　　要過年了，卻成了更忙更累的陀螺

　　20日下午，在濟南一家商業銀行工作的曹健又出門了。到了年末，儲戶的工資、年終獎、獎助學金大多也到賬了，排隊取錢的情形隨處可見，負責大學校園ATM機維護的曹健也到了最忙的時候。忙到什么程度?平時ATM機每7天放入50萬元現金就可滿足需要，但這幾天，有一臺ATM機一天就吐出了80萬元。

　　曹健和同事忙著申請調撥現金，清分選擇出那些至少七八成新的鈔票，然后每天一趟甚至幾趟外出放錢。因為操作頻繁和殺毒軟件更新，最近ATM系統老是無故重啟。這次，客戶存款時又出問題了，曹健得趕去打開后臺，清點鈔票，核實錢數，落賬，向客戶解釋。

　　客戶等得心焦，但前方車輛已堵成長龍，坐在車里的曹健輕噓了一口氣，“要過年了，我卻成了又忙又累的陀螺，停不下來。”1月初剛當了爸爸的于從銘是淄博金晶大道一家醫院腫瘤科的醫生，年前這段時間他忙得不可開交，因為現在是病人復查的密集期。

　　早晨6：50于從銘去醫院，晚上七點回家吃飯，8點多再返回醫院，干到晚十點回家。白班結束，第二天本應休息以便倒夜班，但現在休息是談不上了。

　　于從銘心態還不錯：“大家都這樣，我又年輕，干吧，熬到過年就好了。”

　　“心理上沒什么壓力，但忙就是壓力啊。”在順豐快遞數據部工作的劉雪，最近臉上長了兩個小疙瘩，這是上火了。

　　從10日開始，“像被狠狠捆扎了好幾道皮筋一樣”，公司氣氛緊張了，工作強度加大了，坐在電腦前的劉雪精神高度集中，手下的鍵盤噼里啪啦作響。現在劉雪甚至想主動加班，只為從注定要縮水的春節假期里掙幾天回來，“一年忙到頭，不就那幾天盼頭嗎?”

　　春節過了，又是一年等著去忙呢

　　進入20日，在省城文化東路匯東星座工作的宋寧終于松了一口氣。作為一家測繪設備銷售公司濟南辦事處的中層管理人員，年底這道坎兒他已經邁過去了。從16日起，辦事處的職員們開始了特殊的年終總結會趕在“走動”頻繁期之前，到合作單位拜訪答謝。

　　宋寧與客戶的私交大多說得過去，至于那些合作情況不甚理想的客戶，公司直接沒有做上門拜訪的安排對于銷售這個行業來說，年末的走動通常被貼上“功利性”、“目的性”的標簽，為了避免尷尬，索性冷處理吧。

　　2010年辦事處的業績超額完成，宋寧和同事都有劫后余生的喜悅。“年底是有人笑也有人哭的時候，春節前后總會走一批人、換一批人。”在宋寧眼里，銷售是一個赤裸裸的行業，完全靠數字說話。到了年底，如果業績差太多，大家都會掂量這個飯碗明年能否捧得住老板想，員工更是想：“辦事處存在有沒有價值，我這個人存在有沒有價值?”

　　而在銀行工作的劉江瑋直言自己“倦怠”了。元旦前銀行忙著年終結算，大家拼命拉業務、拉存款，現在總算告一段落。但年前還有一些人情來往要經營，2011年的績效任務又下來了，春節后一季度很快就會煞尾。對做客戶業務的劉江瑋來說，放松注定是暫時的、犒賞性質的。

　　現在他提不起精神，覺得心里很空很虛，沒有成就感，就盼著快過年，關上門睡幾天大覺。

　　“要不就戒煙吧。”去年12月底，劉江瑋一天能抽兩盒煙。他說，他煙癮并不大，可那些天太累，抽得實在太兇了。說到這里，他頓了頓，“過了春節，又一年等著去忙呢，一天天太不容易了。”

　　“再忙，也總比坐冷板凳強”

　　20日，記者見到朱先生時，他正在參加一個會議。三十七八歲的他是濟南一家事業單位中層，老家在農村。他自嘲年前是一個“忙人”，為公為私都忙，一年工作收尾，跨單位、跨部門之間的答謝、聚會，到朋友領導那里拜訪、串門，忙著見人說話、喝酒應酬……其實不光是年前，春節期間他的時間更是被分割得七零八落，能有幾個鐘頭陪老家的父母，完全可以數出來。

　　談到年前的忙碌，他講了這樣一段話：年輕時沒有職務沒有地位，下班后就回家，常被妻子抱怨不善交際，不會為人處世;等人到中年，處境改善，手里有一些資源可以用，也有一些關系需要維系，主動的、被動的應酬就多了起來，回家也常常很晚。

　　“人在江湖，身不由己。”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出這句話，朱先生臉上露出了一個模糊的笑容，“忙，起碼說明不是最邊緣的。大家都抱怨忙，但這也是種自我成就的實現。如果被打回原形，你會接受嗎?”

　　當記者問道：如果有了足夠的力量，會不會選擇清凈一點?朱先生反問了一句，“什么叫足夠的力量?”他感慨說，每向上一步都不容易，做每件事前，都會想想這樣做的后果是什么?對得起之前的付出嗎?

　　“沒有人是不可取代的，忙是確保自己不被社會拋棄。”大學老師蘇先生這告訴記者，從功利的角度看，忙是必要的。以他為例子，年底學校放假了，課題、文稿、總結會也來了，但這也比坐冷板凳好。做研究說明是在奮斗;應酬也是自己發展要付出的代價，人要“進步”不是?優勝劣汰法則下，誰敢閑下來?

　　“傳統社會，人們雖然生活貧窮，卻活得閑適安詳。”在山東大學哲學與社會發展學院社會學教授王忠武印象里，以前到了冬季，農民就閑了下來，一進臘月更是忙著準備年貨，一派喜氣洋洋的氣氛。但現在已臨近春節，年味依然稀薄，忙碌緊張反而成了很多人逃避不了的狀態。

　　為什么過年反而更忙了?王忠武分析，這從一個方面反映了現代化對傳統生活的壓迫和排斥。“到了年終，很多單位忙著檢查評比，責任考核，甚至搞末位淘汰，市場機制驅使著人們不停地快走趕路，生怕自己落后，被邊緣化。”

　　王忠武說，市場機制的基本法則就是效率優先、優勝劣汰。由于中國人多資源少，人們的成功和占有欲望又被極大激發，由此使得競爭壓力巨大。就過節而言，本應放松、休整，享受節日狀態，但人們還是不能或者不敢閑下來。

　　“中國社會現在正處于急劇轉型期，節奏加快，競爭加劇，個體需要承擔的社會職責和任務增多，生存壓力變大。”山東社會科學院文化研究所所長涂可國對“閑不下來”作出了解讀：在這種情況下，為了適應生活，人們需要付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。

　　涂可國說，而年底辭舊迎新，傾向于把所有事情辦妥帖，集中在一個時間段忙碌就尤其突出。加之目前還是人情社會、關系社會，時間和精力又被大量分流。更何況很多人已經喪失了自我，無所憑借，在從眾心理下，社會追求什么就是什么，大家忙自己也忙，生怕被孤立。

　　名利只是手段幸福才是目標

　　除了要應付忙碌緊張的工作和生活，忙亂焦慮的心理感受也如影隨形，很不幸的是，這就是不少人在年前這段時間不得不面對的現實。

　　對此，山東大學哲學與社會發展學院社會學教授李芹分析說，到了年底，人們通常會產生放松的心理預期，但現實狀態與此可能有較大距離，加之個人愛好需要與利益需要之間可能出現矛盾，如果無法調和，極易產生忙亂、煩躁之感。

　　“市場機制有利于激勵人上進，促進發展，但當競爭法則被普遍化，人們的日常生活和價值觀完全被其主導，人也就降低成了競爭的工具和商品。”王忠武分析說，而我們目前的發展方式、工作方式還是很粗放的，是以物為本的。這些年GDP是增長了，但是快樂指數卻是下降的。中年人很疲憊，青少年也不快樂。

　　“其實我們都應反過頭想一想，如果犧牲了快樂、健康、親情、生態，這樣的發展還有什么意義?是不是得不償失?是不是代價太大?”王忠武說。

　　對此，涂可國給出了兩個建議：在社會層面，應合理引導競爭，倡導資源合理分配機制，實現包容性增長，為更多人創造更大的生存、發展空間。另外，個體不要太功利，可以適當降低欲望、抑制欲望，知足常樂，實現可節制性發展。此外，人生信仰的重要意義不能忽視，有信仰和依托，可以抵御人生的不確定性和不安全感。而王忠武提出了一個眼下的建議到了節日，單位應該創造條件讓員工靜一靜、松弛一下，享受生活的快樂，享受過年的氣氛。畢竟，“幸福快樂是社會發展的終極目標，收入和工作只是實現幸福快樂的手段。"

　　“年底是有人笑也有人哭的時候，春節前后總會走一批人、換一批人。”在宋寧眼里，銷售是一個赤裸裸的行業，完全靠數字說話。

　　年底學校放假了，課題、文稿、總結會也來了，但這也比坐冷板凳好。做研究說明是在奮斗，應酬也是自己發展要付出的代價，人要“進步”不是?市場機制的基本法則就是效率優先、優勝劣汰。人多資源少，人們的成功和占有欲望又被極大激發，由此使得競爭壓力巨大。

（梁子豪）